更准确地说,自从她的出现,我的脑海里才有了闪着光的做了标记的路标和轨迹。以前的那些,只能算作是飘在河面上的落日烧成的灰烬,一片混沌。
但我还得提起我童年时期的一小段经历,如同孩童手里握着的掰断成的一小截白色粉笔,也是我一路走到现在的无法挣脱的拐杖。
我出生于一九七五年的春天,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暴雨袭击了村庄,上游的洪水越过河堤,冲倒了一棵百年槐树,一根费尽心思的树干差点将一座泥房拍倒在地。
一个身穿白底印黑点的衬衫,留着半米长黑色头发,脚踝和手腕都很细长,拥有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的女人生下了我。她站在照片中最靠右的位置,背后是一栋盖着茅草,在泥墙上打出三个大洞,门棂上挂着一长串灰得发黑的玉米棒子的泥坯房。
她挽着裤腿,朝中间斜倚着身子,袖子很短,一只手紧紧地搂着和她同样脸色蜡黄的一个女人的脖子,生怕被比两寸黑白照片还小的镜头挤到旁边的橘树林里去。
我得叫她母亲,虽然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经常凑近照片看着她的样子,直到眼里蒙上陈旧而失落的眼泪。然而这张照片,这片在黑暗里留存的一片温暖,在一个被毛茸茸黑黢黢像披着鬼皮面具的被风摇晃的树冠,恐吓得我差点滚进河谷的夜晚,在姑父拿着比我身高还长的编织细密的金黄色竹枝抽打我的屁股之后,被灰皮老鼠咬成了碎片。
母亲死于我出生后的一个月。接生婆用一把生了铁锈的剪刀帮助了我,也让我的母亲犯上了时冷时热像被鬼附了身的怪病。
我的奶奶,一个至少还剩下四个儿子的母亲,是众多母亲中最“轻松”的一个。她长着仅仅四尺高的身段,即使夏天也围着一个酱紫色的棉布头巾,鼓鼓囊囊的,让她看起来大得像一颗芋头。
在我母亲死后的第二天,她以“没入宗堂”为理由,将我母亲葬在一堆乱石岗上。
一个陶醉在中越战场上的男青年在四年之后的某个夜晚,在抢救战友的时候,被一颗流弹击中了脑袋不治身亡。他几乎没有和我见过面,所以在遗书里也绝口不提他儿子的事。
似乎在他抽身离开家乡